坦白說第一次被約去談這個案子時，內心是有些抗拒的。

孝經、孔孟儒學、奉祀官府、中國傳統道德、佛家……。我絕對敬佩這位國寶級畫家的繪畫與學養，但，大學聯考完就完全逃離這些東西如此多年後，為什麼還要做這些？

當然，我當然可以把個人價值好惡放一旁，單純把這當成「工作」。但這不是我的個性，也絕不是讀角窗接案的動機。我們自詡為深入對話後，用獨特角度描繪故事的說書人，是必須進去裡頭的。

於是我想到了一直以來認知到的一件事：我過去讀的東西，都只是某個政治文化脈絡下的薄薄切片，角度有偏不意外，考試制度更讓我們將這些東西當成升學工具而非有興趣的學習。所以，我反省自己：這些東西是不是有我不了解的？在我沒有將時代背景套用上去之前，任何超譯的解讀都是徒勞的偏見。

因此，我們開始認真去「理解」、去「感受」、去「想像」那個大時代下，為何會有這樣的東西出現，而這位老畫家－江逸子老師，他又是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自小耳濡目染的東西？

「學藝術一定要很叛逆！」

當這句話從這位快八十歲的老畫家口中冒出時，我差點讓攝影機點頭如搗蒜起來。那些日子裡，我們聽著他從幼年於抗戰時期的福建長成？如何為了一碗難得的米飯跟一位化緣的和尚不共戴天打死決心不碰佛學？來台後如何在小學畢業後就決定輟學？如何在克難的環境中用勤奮與苦練打動諸位老師？他的成長、他的努力、他硬頸卻又深闇人情硬中有軟的個性，讓江老師一路走來縱有困乏，卻也走得自在無礙。他曾為經濟轉作盆栽創作，將繪畫哲學應用在植栽上開創臺灣園藝普及的新風貌；他曾用幾十公尺巨幅描繪旅美期間訪大峽谷的感悟；他自學雕塑，如今他的雕塑可入福建千年古剎供人景仰……。他連現代西方的鐵雕瓷塑都嘗試，在藝術創作這條路上幾乎無一不試也無一不精。

於是，當我看著這位老畫家炯炯有神的雙眼，瞧瞧他雖踩著蹣跚的步伐卻總是挺直腰脊，想到他一直在說的：

「時代一直在變，我們學傳統藝術的一定要賦予其新的風貌，創造新的時代價值！」

又一次，這句話讓我們動容，讓我們開始思考：究竟是怎樣的深入體悟與理解，才能讓這些我們避之惟恐不及的「傳統」，在江老師身上，燦出如此的光芒？我們是不是在教育過程中，忽略了什麼？是不是也在現代化過程中，又失去了什麼？

這幾段加起來不短的影片，製作過程找了銀巴士樂團（Silver Bus）的主唱與吉他手 Foo Chen Hsuan Lee​ 跨界協助配樂，也找了老友 Sigo Tseng​ 協助攝影。如今這案子結束了，花了一半的 2015 與一半的 2016，但我相信，跟這位至今仍可每天作畫十幾個小時不倦、連續數月完成幾十公尺巨幅畫作的國寶級藝術家相比，在藝術創作這條路上，我們還有更多要學習。

葉子

《上學孝》－人物專題紀錄片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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