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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安,咖啡臺灣-紀錄片反省

「我想你這部片缺乏一個清晰的敘事脈絡,主軸模糊的情況下,內容呈現變得很鬆散。」

幾天前在聚會上,Albert Tzeng 的這段簡評解答了我幾個月來的困惑。其實一直覺得「日安,咖啡臺灣」這部片子缺了什麼,也知道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並沒有真的像其他紀錄片導演那樣在每個咖啡農那邊真的融入他們的生活。只能從片面安排的訪問、待了兩三天的心得、片斷的印象中汲取出那不夠濃的感情。

其實一部完整的紀錄片所需耗費的時間與精力比我想像的多很多。我想,除了投入的時間不夠外,一直以來「紀錄片導演對於『現實紀錄』的詮釋」這件事一直是我拙於拿捏的地方。我很清楚這趟旅程對我個人的意義非常的大:除了它是我第一部記錄長片外,這趟旅程也建立了我與這些咖啡農的內在連結。但在後製剪輯,甚至拍攝過程的運鏡,我好像將自己藏了起來,用第三人稱的角度來去「紀錄」、去「呈現」,僅在最後 ending 的那段試圖講些什麼「心得感想」。於是,這部紀錄片變成了一種以訪談為主的脈絡,像是1922 年蘇聯 Dziga Vertov 的「真理電影」(Kino Pravda)新聞影片,缺乏了更多消化過反芻的元素。就這點來說,我充其量就是一個導遊、一個記者,帶著看影片的觀眾去看看那些咖啡農們的生活與困境而已。

或許這是出於一種「第一次」的害怕心情,害怕過多的個人詮釋會破壞了「紀錄」的真實性。我應該在出發前除了對當地做些資料搜尋與瞭解外,更應該對於「詮釋」這件事想得更仔細一些,而非長途奔波到了當地,碰到什麼就拍什麼。我甚至應該先去一趟,了解拍攝場地的狀況,想清楚要怎麼拍之後,與同行的夥伴討論出一個拍攝計畫,而非拿著攝影機氣喘吁吁地在山上傻傻地追著他們跑。

或許我不該如此害怕,畢竟這世界的真實性並非絕對的單向客觀主體,每個人的客觀生命,會有一小部分受到「想要如何被他人看待」所影響,因此這世界是互動的,而我眼中所看出去的觀點,縱使偏頗、縱使對我個人生命的意義與他人不同,但卻也是「一種紀錄觀點」。

我很清楚在剪輯的過程,極力地避免因為「他們的生活很困苦」讓觀眾產生憐憫心,或是「身為臺灣人支持臺灣咖啡是必然的」的民粹。我希望真實的呈現臺灣咖啡是如何在這些愛護土地真心對待每一顆咖啡豆的農民們照顧下,的的確確是貨真價實的精品。或許也是因為這樣的小心翼翼,讓我在拍攝、在訪問、在剪輯的過程中讓自己綁手綁腳,以至於最後自己覺得似乎缺少了什麼。

當我在看文溫德斯的紀錄片時,他鏡頭下所呈現的畢娜鮑許與薩爾加多,不是只是單純的人物刻畫。文溫德斯會將自己整個投入在那個場域中,透過主觀的鏡頭,時而遠眺、時而近觀;時而在舞台上跟著舞者迴旋、時而趴在北極小島的海岸邊與拍攝海象的薩爾加多匍甫前進。這些不僅僅只是運鏡上的豐富,更重要的是連結了導演與被攝者的生命體驗。這已經不只是「紀實」,而是透過導演的鏡頭,讓觀眾真正地進入所記錄下的「事實」,並參與其中。

我真的很感激有這次的機會,雖然第一步離完美還有很長的距離,但很感謝摯友的聲音,讓我找出困惑許久的盲點,也讓我更勇敢地面對下一部影片。

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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